這次要說的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事情是這樣開始的……..
在醫院診所看完產前檢查的病人後, 我漫無目的的走向待產區的護理站, 看看今天產科值班會不會有新病人. 正巧遇到高危險孕婦專科的主治醫生 Dr. Jackson, 她看了我一眼問我說: “妳今天值班?”
“對!” 我點點頭
“有新病人, 33歲, 有高血壓病史, 剛剛被救護車從家裡送來.” Dr. J 繼續振筆疾書, 在病歷上留下龍飛鳳舞的字跡, 看來是一個麻煩的病例…….
“病人懷孕幾週了?” 我問
“27周多, 在家裡發現出血. 剛剛用超音波檢查, 胎兒已經沒有心跳了! 可能是高血壓造成的早期胎盤剥離. 現在要盡快引產, 同時嚴加監測病人的狀況. 妳要多多注意病人的vital, 她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血崩!!!” Dr. J 一臉嚴肅的說 “待會Dr. Rosen 會過來看看病人的狀況, 也許要開刀取出胎兒, 希望病人可以撐過引產的過程.”
“我知道了” 我回答著, 一邊接過病歷, 開始研究病人的病史及狀況.
看來病人是真的有嚴重的血壓問題, 懷孕過7次, 只有一次生下一個31週的早產兒, 其他5次懷孕都是在20-26週就胎死腹中. 這次好不容易敖到27周快28周, 沒想到又發生出血和胎死腹中的情況. 我一邊和住院醫生討論病人可能的併發症, 一邊填寫住院紀錄…..看看在病房忙進忙出的護士 , “你最好現在不要進去, 病人相當的沮喪” 護士阿姨好心的勸告我.
我點點頭, 離開護理站去餐廳覓食之後, 我又回到病產房看看狀況. 正巧遇到Dr. Rosen ……
“妳知道病人的情形吧? 現在已經開始催生了, 待會妳就直接接生, 要是有狀況, 立刻page我!!!” Dr. Rosen 交代完之後搖搖頭說 “真是可惜!!!!”
我鼓起勇氣悄悄的進入病房, 房內飄蕩著令人窒息的沉默. 病人半睡半醒的躺著, 旁邊坐著一臉茫然的丈夫. 我簡短的看了一下病人後悄悄的離開, 試圖避免過度的對話.
過了一會, 護理站的監測器開始有一些子宮收縮的波動. 護士在病房門口貼上了一張小卡片, 上面是一張飄落的綠葉和一滴水珠…… 讓人聯想到無聲的眼淚和一個早逝的生命……..
“對不起打擾妳了, 我太太覺得很不舒服, 有一種子宮收縮的疼痛!!” 病人的先生出現在護理站, 禮貌的說出他的問題.
“我們立刻就連絡麻醉醫生, 她不需要忍受這種折騰.” 護士立刻回答. 10分鐘之後麻醉醫生已經把藥劑打入病人的腰椎. 因為病人的體型稍大 ,1 小時後又加入了第二劑的麻藥.
接下來是漫長的等待和定時的檢查. 在接近午夜的時候, 病人的先生又出現在護理站…. “我太太說她覺得要用力了, 好像有東西在她的腿中間.”
我和值班護士立刻到病房檢查. “小孩的頭出來了!!!” 護士看了一眼說. 看著站在病房角落手足無措的先生, 護士貼心的問他要不要站到床邊去牽病人的手…….
戴上手套, 沒有一般接生的緊張和喜悅, 不用消毒也不用穿戴隔離衣, 固定胎頭後 護士要病人再用力一次. 胎兒輕而易舉的就生出來了……
那是一個接近完美的小孩! 小小的手指和腳指, 完美的比例和濃密的頭髮….. “是個男孩, 他好漂亮!!”我衷心的說
“妳現在要不要看看小孩?” 護士問. 我嚇了一跳, 擔心病人會經不起打擊…
“要!” 病人掙扎的起身, 眼睛始終沒離開過我們的手.
剪斷臍帶後, 護士簡短的把小孩放到病人眼前: “我們先去把他清理乾淨再帶過來. 妳喜歡什麼顏色的包巾?” “綠色” 病人笑了一下, 眼中充滿作母親的驕傲和滿足. 在我們離開病房的時候, 我還隱約聽到病人對她丈夫說 :“你看到他小小的舌頭嗎? 好可愛歐!” 病人的丈夫依然帶著茫然的表情, 眼角卻閃動著淚水…..
小孩的身體被放在醫療廢棄物的收集室, 看著安靜躺在不鏽鋼盆的小孩, 我仔細的檢查任何可能的問題. 護士拿來磅秤 “1磅13盎司” 護士說
“看來小孩才剛剛死亡. 要是病人早到2小時, 這個小孩會在新生兒加護病房好好長大…..” 我嘆了一口氣 “可是又有誰能預測突然的胎盤剥離呢?” 護士反問我 “我不知道”
聽著耳邊傳來不遠處嬰兒室的哭聲, 我們一邊擦拭小孩, 一邊用嬰兒包巾把小孩仔細包好. 護士拿出義工編織的綠色毛線帽和毛毯給小孩帶好包上. “病人說小孩本來要取名為Galian, 這是我最喜歡的名字!!” 護士語帶哽咽的說
我們把小孩交給病人, 她迫不及待的要看看孩子的全部. 我們安靜的離開病房, 默默的寫上出生及死亡的紀錄. 護士拿出一個淡綠色的禮盒, 那是給每一個新生兒父母的禮物: 蓋子上面有小孩的出生時間和體重, 小小的腳印, 裡面放著一大一小的識別鐶, 兩頂嬰兒帽, 小紗布衣, 小襪子, 小手套. 我和護士分別在小卡片上簽名, 希望這個禮盒可以帶給病人夫妻對小孩的一點紀念…….
病人選擇不解剖小孩, 把屍體交給醫院處理. 3 小時之後, 胎盤產出 , 沒有預期的血崩和可能的併發症. 在經過一個晚上的仔細監控, 確定病人狀況穩定, 主治醫生決定讓病人回家休養……. 我不知道病人會不會再接再厲的試圖懷孕, 可是我衷心的希望有一天她能真正的擁有一個名叫Galian的活蹦亂跳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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